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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第一章  對不起，屎蛋】

屎蛋是我的兄弟，但我卻害死了他，這叫不叫手足相殘啊？秦藝說，屎蛋是看見我才死的，可見他是命中“見死不救”。我知道秦藝為了安慰我，翻遍了他們家所有的藏書來給我找藉口，但我對於屎蛋的死還是一直很難釋懷。

    屎蛋的家在一座山下，這座山沒有名字，也沒有名氣，是那種不會作惡的好山。我到了這個世界上以後我就知道，通常有名字的有名氣的山都是壞山，它們老是吸引人去爬它們，而很多人就從山上掉下來摔死了。

    我是從一塊石頭裏出生的。這是我出生以後才知道的。如果這塊石頭是我媽媽，那麼我媽媽是懷胎十七年才生了我，而我一臨盆，屎蛋就臨死了。我媽媽離屎蛋家不遠，那裏有一塊空地，屎蛋和他的夥伴們經常去那兒玩。我很小的時候就可以透過石頭看見他們了。可以說，他們就是我的啟蒙老師，秦藝是這麼說的。那個時候的啟蒙老師是萬能老師，什麼都教，語文和打架並重。

    他們經常在空地上玩老鷹捉小雞，我覺得很有趣，我想做老鷹，去捉小雞，但我飛不出去。我發現我無法離開石頭。我最喜歡他們玩躲貓貓，因為這樣他們中間會有人躲到我屁股後面偷笑。

    我跟屎蛋的交情是從他開始習慣到我那兒撒尿開始的。他個子很小的時候，總是撒完了就跑，特別是晚上，當他個子翻了一番之後，他經常邊撒尿邊吹小曲，翻了兩番之後，他偶爾會邊撒尿邊說胡話，小翠，小翠，小翠，然後尿撒完了就看著地上的尿發呆。秦藝後來說他這是撒泡尿給自己照鏡子。

    那次意外也是發生在他一次排泄完畢之後，我終身難忘。他那次好像很高興，邊拉屎邊興奮地說，小翠呵呵，小翠呵呵，小翠呵呵。最後拉完，他發現忘帶廁紙，脫了褲子到處翻找，嘴裏嘟囔著，嘿，我明明拿了草紙的麼。我看到這裏，忙摘了片樹葉，走過去準備遞給他。這可是我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。我拍拍他的肩膀，說，給。他猛地一抖，回頭看向我，嚇得眼睛圓睜，尿又流出來了。我看見他癱軟到地上，忙再向前一步，遞出樹葉。突然，他兩手亂抓，尖叫起來。我撲過去，抓住他連問，你怎麼了。屎蛋把頭撇開，往旁邊爬去，我走過去，想扶他起來，就在我碰到他的時候，我感到他渾身一顫，然後我看到他緊捂著胸口，喘了幾口粗氣，突然一動不動了。

    後來我才知道他是被我嚇死的，原來那就是“被嚇著了”，只是我一直弄不明白我是怎麼嚇死他的。這一直是我身上的一個迷。從那之後，我才發現原來我已經可以離開石頭了，並認定自己是一個危險人物。儘管後來我跟秦藝他們說起這個的時候他們認為我是在嚇他們。

    屎蛋死的時候太陽剛出來。很快，村子裏的人很快發現屎蛋死了，並且很快認定是我趁屎蛋拉屎的時候掐死了屎蛋。於是我被五花大綁，等待這天的夕陽，照這個村子的習俗，我將被沉到湖底喂魚。這是對受害人的補償。

    當時我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回事，聽到有人說是我用石頭砸死了屎蛋，我正要反駁，不對啊，剛才你們不是說屎蛋是被我掐死的？還沒開口就被人堵了嘴，連推帶搡，拉走了。我被關進了一間豬圈。

    那一天裏我開始感覺肚子餓，但沒有飯吃，連豬食豬兄們都不給我留一點。從善良的村民的哭泣聲和叫罵聲裏，我漸漸知道，原來小翠差點就成了寡婦，真是死得好不如死得巧。但是想想，要不是我多管閒事，屎蛋就不會死，這天就是他跟小翠的喜事，所以我決定任由他們處置。

    待到傍晚，夕陽西下，全村人都到湖邊來給我送行，但並不是叫我好走，而是沖我喊去死吧，去死吧。每個人的臉上都很憤怒，看上去屎蛋是他們所有人的兒子。只有小翠一個人在哭。

    “去死吧”的聲音合唱了十幾遍之後，村長叫大家安靜，然後拿掉我嘴裏的不知什麼玩意兒，問我，你還有什麼想說的？我嘴裏發麻，一時說不出話。村長說，哈哈，沒話說了吧你，好，開始下水！說完朝執行官揮了揮手，村民們開始歡呼，好，好。

    我已經被四個莊稼大漢抬起來了，正往水裏走。我都能聽到水被人踩開的聲音。可能是有人聽到我說話了，那人喊，他有話說，他有話說。於是村長再次喊暫停，問我，你有什麼話說？我頓了頓，深情地說，屎蛋是我的兄弟。

    這話不說還好，一說驚倒一片，村民們紛紛議論，兄弟你都殺，你不是人！哦，我知道了，你這是打算弑兄奪妻，你真不是人！虧你還有臉說這樣的話，你真不是人！不是人！不是人！

    我又沒說我是人了。

    但我已經來不及“狡辯”了。我喝到湖水了，有淡淡的甜味，人們整齊劃一的呐喊聲沒有了，周圍很安靜。我早已閉上眼睛，準備接受自己只有一天生命的現實。

    但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，我看到了一位，一位，一位相當醜陋的老太婆。